大漆，也称为生漆、土漆、湿漆、木漆、自然漆等，由于漆器最早发明并主要盛于中国，所以，又称为中国漆或国漆。从考古发掘资料看，在我国的湖北、湖南、四川、陕西、河南、河北、安徽、山西、江苏、广东、广西、贵州、云南、青海等地均发现大量的汉代漆器。 二、汉代的青海漆器 汉代的青海虽无大漆种植的史料记载，但其周边郡县广种大漆。随着中原与青海的陆路交通与文化交流的频繁，内地的大漆运往青海极有可能。但从出土的汉代漆器看，其设计风格与周边地区出土的漆器相比，有鲜明的西羌文化特色。笔者认为汉代青海漆器当属本地制造。兹阐释如下: 汉代的青海主要是羌人的活动区域，其南接四川蜀地，西北接鄯善( 新疆若羌附近) 与车师( 吐鲁番西北) ，北有武都郡，东望北地郡、陇西郡与天水郡。《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载: 武都郡“土地险阻，有麻田，出名马、牛、羊、漆、蜜。”天水郡，早在西周时期，就有大漆的种植。南有定莋、台登、卑水等，属于越巂郡，郡治在邛都县( 今四川西昌市东南) ，西汉后期隶属于益州。《三国志·黄李吕马王张传》: “定莋、台登、卑水三县去郡三百馀里，旧出盐铁及漆”。《汉乐 府·艳 歌 行》: “南 山 石 息 息，松 柏 何 离 离。……持作四轮车，载至洛阳宫。观者没不叹，问是何山材? 谁能刻镂此，公输与鲁班。被之用丹漆，熏用苏合香，本是南山松，今为宫殿梁。”可见，秦岭之南的巴蜀地区，多产漆树与松木。根据甘肃、四川等地出土的漆器看，汉代这些地方的漆器生产极为兴盛，尤其是蜀郡与广汉郡，漆器生产规模大，而且属于官方统一管理与制造。 从目前考古发现，青海汉代墓群主要集中在平安、大通、民和、乐都、湟中、互助、西宁等地。但漆器出土以平安县汉墓为最多，其次为大通县上孙家寨汉晋墓，民和县汉墓也有零星漆器出土。漆器有木胎为主，器型有百木简、木马、木牛、生活漆器具等。如 1973 年至 1979 年，青海大通县上孙家寨汉晋墓发掘出土的木器多为木漆器，有奁盒、耳杯、案等。［1］该墓出土的漆器主要是生活饮食器皿，多腐朽损毁。1999 年，在民和县胡李家遗址出土漆器 2 件，但腐朽严重，仅能辨认出的器形大致为漆盘，而结构、尺寸皆不明，大约属西汉中晚期。［2］1998 年 9 月，在平安县古城乡北村与沙卡村发掘汉代墓葬 2 座，出土漆器为漆木器，仅在 M7 中，共出土 24 件( 其中仅 1 件甚残，器形难辨) ，如木漆盌 6、木食奁4、木案3、木耳杯 6、碗 1、牛车模型 1、木镇墓兽 1、木簪 2、木 1 梳、木蓖1、木条板2 等，时间约为东汉早期漆器。［3］这是青海目前出土漆器最多的一处墓葬，且保存较为完好，为我们研究青海漆器提供了第一手实物资料。河湟地区自公元前 60 年隶属于汉金城郡，汉朝在此设置允吾、破羌、安夷、临羌 4 个县，并从关中等地移民实边，这就为西羌人学习中原漆器制造技术提供了契机。 汉代青海羌人崇拜木神与羊神。在羌人的眼里，树神是他们的自然崇拜神之一; 加之木材又是漆器加工的重要胎骨，所以用漆木器饰成各种自然物当是他们膜拜的对象。在古代，“饬化”有“八材”，即珠、象、玉、石、木、金、革、羽也。其中，木性灵活、简便、坚韧，容易加工为漆器。另外，《春秋繁露·五行之义》: “木，五行之始也。”所以，以木为神，存于木，归于木; 与神同在，以木为用。从青海汉代漆器出土的情况来看，其材料多为木胎，正好印证了西羌人木神崇拜的文化习俗。 1998 年 9 月，在平安县古城乡北村与沙卡村发掘的东汉早期墓葬中出土一漆木镇墓兽。该木镇墓兽头，其形状酷似今天的藏羱羊头。《说文·羊部》:“羌，西戎牧羊人也。”羱羊，一种大角羊; 亦称“北山羊”。由此可知羊神崇拜，亦是西羌传统文化习俗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据《后汉书·西羌传》载: 汉代河湟地区羌族有 150 个种落，“有以动物图腾命名的，如白马、牦牛、参狼、黄羝、黄牛、黄羊等; 有以父名母姓为号的……。”［4］木镇墓兽羊体现了汉代青海羌人的神灵信仰，以羊为图腾的审美宗教也体现了羌人实用、吉祥与避邪祈福的文化心理。 在古代，文化与宗教信仰常常以实物来代替。如云南出土的汉代漆祖器，就是云南少数民族生殖崇拜信仰的表现。2001 年，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昆明羊甫头西汉墓发掘中，出土漆祖形器 8 件。［5］其漆器设计与民族宗教祭祀有一定的关联性，尤其是性生殖崇拜。《尔雅·释诂上》: “祖，始也。”高诱注: “祖、宗，皆本也。”人之始源是为祖先。可见，祖器，作为男根，喻人类的祖先，滇人已认识了性生理与人类繁衍的原理，制作或随葬祖形器，是对男性生殖器崇拜与希望不断繁衍子孙思想的体现。实际上，早在新石器时代云南就有祖器崇拜，譬如 1987年，考古工作者在云南省施甸县仁和镇团山窝发掘一处新石器时代的遗址，获陶祖 8 件。［6］另外，漆器造型设计也可折射出祭祀宗教文化心理。因此，可以断定，汉代青海出土的漆木镇墓兽羊，与云南出土的汉代漆祖器一样，是羌族文化与宗教信仰的体现。 三、汉代青海漆器之特色 从青海出土的汉代漆器来看，其器型主要有漆盌、木食奁、案、耳杯、碗、牛车模型、镇墓兽、簪、梳、篦、条板等。按照功能分，大致有四类: 生活饮食器，如漆盌、木食奁、案、耳杯、碗等; 梳妆用具，如簪、梳、蓖等; 生活生产用具，如条板等; 明器有镇墓兽、牛车模型等。从这些漆器的种类、制作工艺与髹漆技法来看，较中原与南方出土漆器显得朴素而简易，髹漆以黑漆与朱漆为主，少有彩绘; 其风格有明显的西羌地域特色。虽然制作粗糙，但它们不乏设计思想，如平安出土的木食奁。“木胎，奁身木板厚度薄，卷成圆形，两头相合处钻有双排孔，用植物枝相穿系成奁身。奁底分内、外双层，相合严，底步采用一整块圆形簿木板，奁外底周缘钻有一周圆孔，10 － 12 个不等，奁身靠底部钻有一周圆孔，再用枝条穿系于底与身圆孔之中相合成食奁。”［7］漆奁在汉代十分盛行，它是古代盛梳妆用品的匣子，或指盛放器物的匣子。该漆食奁工艺设计巧妙，采用了分层、排孔等科学设计原理。在全国其他漆器出土地也有类似的漆奁，但没有“排孔”。平安县古城乡北村与沙卡村发掘的汉墓中有漆牛车模型。该木牛车为明器。“木牛，用木头削成，前窄后宽，头部凿双孔以示双眼，无腿，身下有四个小孔，推测腿可能已腐朽。牛位于木车附近，故应为拉车之牛。木车，双辕，辕已残断，大车轮高于车身，两轮由横轴相连，车身后部有一马蹄形档板。长 33cm、宽 25cm、高 28cm。”［8］该漆木牛车，虽然制造简易，但设计颇具特点，如“头部凿双孔以示双眼，无腿，身下有四个小孔”。反映了羌人的牛崇拜文化与丧葬具的设计思想。平安出土的木镇墓兽，“呈蹲坐状，双耳竖起，宽舌外吐，双眼突出，头顶有分叉的犄角。耳、舌、眼、犄角均饰红色。”［9］该漆木镇墓兽造型极似羚羊，虽制造粗拙，但形象惟妙惟肖。在全国其他汉墓中，目前还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漆器。从这些漆器制作工艺来看，其制地为青海本地制造。其设计风格也与甘肃、新疆、四川等地的漆器风格截然不同。 ( 一) 汉代武威郡漆器 武威郡位于河西走廊东部。《汉书·武帝纪》:“秋( 武帝元狩二年，即公元前 121 年) ，匈奴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合四万余人来降，置五属国以处之。以其地为武威、酒泉郡。”置郡后，即从内地大量移民实边，发展当地农业与手工业，这样才巩固了汉代在河西地区的统治地位，打通了中西交通要道。从目前甘肃出土漆器的地点来看，主要分布在武威( 磨咀子与雷台) 、天水放马滩、灵台县沟门、高台县骆驼城南、成县尖川、永昌水泉子等地，另外，还有静宁县李店乡王沟村、甘谷县新兴乡七甲村等地。漆器制地主要分布在陇南、天水、平凉、武威、金昌、张掖等地市，其中以武威与天水出土漆器较多，基本上遍布甘肃各地，并以与四川、陕西接壤的部分地点为多。甘肃汉代漆器按功能分，主要有日常用具、丧葬用具与天文仪器等。日常用具有漆几、漆奁、漆碗、漆碟、漆盘、漆盒、漆樽、漆锤、漆耳杯、漆案、漆 笼巾、漆匣石砚、漆针线盒、漆箸、漆钵、漆葫芦等; 丧葬用具有漆木车、漆木马、漆棺等; 天文仪器有拭盘等。日常用具又可分为饮食用具、梳妆用具、文具与生活杂具等。饮食用具有漆几、漆碗、漆碟、漆盘、漆樽、漆锤、漆耳杯、漆案、漆箸、漆钵、漆葫芦等; 梳妆用具有漆奁、漆盒; 文具有漆匣石砚等; 生活杂具有漆针线盒、漆 笼巾等。其中漆钵、漆拭盘与漆匣石砚最为特色产品。如 1972 年甘肃武威磨嘴子三座汉墓发掘出土的漆器有漆钵 1 件，漆拭盘 1 件，漆匣石砚1 件。其 年 代 大 约 为 东 汉 中 期 ( 公 元 126 ～ 167年) 。［10］漆钵，为僧侣之法器，亦为食器。该钵通高12 厘米，口径 24． 5 厘米。彩绘木胎，铜扣周沿。中空、圆足，圆底、直腹。钵口内朱漆地里，髹黑漆，二方连续平行纹与菱形格纹。钵沿周以朱漆纹，髹卷云，钵腹深褐漆地，髹朱漆羽人、仙鹤等，钵底沿周朱漆，髹一圈二方连续菱格纹样，其内外髹波浪涡旋纹。该漆钵彩绘技术娴熟，线条细腻而具有飞动之美，图案体现汉人羽化升天、仙鹤祥瑞的设计思想与品格。再如漆拭盘，系木胎，髹深褐色漆，为汉代天文仪器。该盘由天盘与地盘两部分组成，天盘为圆形，地盘为方形，寓“天圆地方”。漆拭盘是汉代漆器设计中的精品，既有科学性，又有艺术性，更具有汉人的五行宇宙思想之特征。从甘肃出土的漆器来看，无论是漆器种类、器型，还是设计风格，明显与青海漆器不同。 ( 二) 汉代新疆漆器 为了打败匈奴，“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而后又“列四郡，开玉门，通四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太初三年( 前 102 年) 战胜大宛后，西汉在轮台( 今新疆轮台东) 、渠犁( 今新疆库尔勒西南) 置校尉。后又设置伊循都尉、护鄯善以西使者。汉代的新疆也没有大漆的种植，主要靠内地的输入。从新疆出土的少量汉代漆器看，其工艺设计在保持自己的多民族设计风格的同时，主要受汉代甘肃河西走廊与中原内地漆器设计风格的影响。考古发现，新疆汉代出土漆器墓葬主要分布于罗布淖尔地区的营盘、楼兰故城、喀什河吉林台、别特巴斯、库车县、乌鲁木齐市等地区。从功能类型上分类，主要有生活饮食具、梳妆用具、生活卫生具、丧葬具等四大类别。生活饮食具，如漆杯、漆盘等; 梳妆用具，如漆奁等; 生活卫生具，如漆柄草茎刷等; 丧葬具，如漆棺等，代表性漆器如漆奁。漆木制，圆形。有盖，盖面略鼓起，有花卉，黑漆为地，朱漆髹花。花卉纹样呈正四方大叶瓣分布，叶瓣末梢有呈正三角形分布圆点 3 个; 中心花蕾 7 朵，并有花枝穿插大叶瓣中间，四花枝末梢有小叶三瓣。漆奁盖与器身子母扣相合，奁身略呈圆台体，底沿略大，口沿略相内缩，与盖契合，口沿与底沿中间髹黑漆，其间有略凸起的连续两道耳纹，其纹髹朱漆。这件漆器设计风格与中原漆器设计风格有很大差异，尤其是四方花纹图案设计，在中原或长江流域出土的汉代漆器中不多见，但髹漆技法基本相同。［11］与青海漆器相比，其风格更是悬殊较大。 ( 三) 汉代四川漆器 秦汉时期，中央政府的漆器生产独厚巴蜀，四川漆器的生产数量、质量与工艺均居全国首位，在全国漆器生产中处于引领性地位。汉代统治阶级尊尚御 用漆器，中央及地方设有官营手工作坊进行生产，以四川漆器生产最盛，成都已成为当时中国的漆艺品生产中心与集散地，各地漆匠公唯“蜀工”技艺为最。《汉书·贡禹传》: “蜀、广汉主金银器，岁各用五百万。”这里的金银器，即是蜀郡和广汉郡工官所生产的金银釦漆器。可以看出蜀汉郡工官主造漆器，以及国家漆器制造的“投资”规模。颜师古注引如淳曰: “河内怀、蜀郡成都、广汉皆有工官。工官，主作漆器物者也。”《后汉书·和熹邓皇后纪》载: “其蜀 汉釦器、九带佩刀并不复调。”即蜀郡与广汉郡生产的釦漆器。《盐铁论·散不足》载: “中者野王 器，金错蜀杯。”说的是野王( 野王，春秋晋地，战国属韩，其地在今河南沁阳) 产的夹紵脱胎漆器、蜀郡产的金釦漆器。从四川荥经古城坪、湖北荆州高台、山东临沂银雀山、广西贵县罗泊湾、湖北江陵凤凰山、湖南长沙马王堆等地汉墓出土漆器来看，多有“成亭”、“成市草”、“成市素”、“成市饱”、“市府饱”、“市府草”、“成市草”、“成市素”、“市府草”、“市府饱、“市府”等铭文。［12］汉代四川漆器主要种类有耳杯、奁、盒、簋、匕、盘、罐、案、鉴、锺、钵、奁盖、弓、架、壶、竹笥、矢箙、矢杆、马、车、牛、车轮、经脉漆雕木人、棺、洗、鼎、锤、奁、几、卮、碗、石镜、盂、盘、勺、鼎、钫、锺、匜、壶、陆博等。从功能上分类，有饮食器具，如耳杯、勺、碗、钫等; 有兵用器具，如匕、弓、矢箙等; 丧葬用具有棺具、椁室、兵马佣等; 娱乐用具有陆博等;有梳妆用具，如奁、洗、镜等; 有冥器器具，如马、车、牛、车轮、经脉漆雕木人等; 还有生活日常用具，如几、案、盂、匜等。可见，四川汉代漆器种类之多，数量之大、用途之广，实属空前。汉代四川漆器装饰技法出现了彩绘、针刻、金银釦、油彩、金箔贴花等工艺技术。从纹样种类来看，主要以云气、神兽、龙凤等。其中云气纹，是汉代思想文化的典型代表性纹饰，体现汉代人的“大美”与“深沉雄广”的设计思维与文化底蕴; 神兽纹饰，是汉代装饰中体现神兽崇拜、升天仙极、谶纬迷信等宗教思想的代表性工艺; 而龙凤崇拜思想是楚风设计在四川地区的影响与表现最为集中的漆器设计特色。从漆器铭文来看，明显具有两种类 型，一 是 官 府 制 造，如“蜀 郡 西 工”、“蜀 西工”、“广汉郡工官”“子同郡工官”、“成都郡工官”等; 二是私府经营，如“王帮”等。也就是说，汉代四川漆器的经营模式是国家经营与私人生产并行发展。可见，汉代四川漆器与青海出土漆器相异。以上三个地方，都为青海地缘上的近邻，其出土汉代漆器各有风格，且漆器种类与选材皆反映了本地区的文化特色与传统。 四、余 论 综上所述，青海出土的汉代漆器既没有四川巴蜀郡官府制造漆器的体征，亦没有甘肃漆器中的中原特色，更没有新疆汉代漆器的西域特色。而是有鲜明的西羌地域特色。其漆器既有汉代主流设计风格，如厚葬采用镇墓兽，也有西羌人的信仰痕迹，如羊神崇拜或牛神崇拜等。从这个意义上说，汉代青海漆器的设计思想融本土民族性与他域文化性的多元理念于一体，体现了自己独特的设计理念。 参考文献: ［1］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 大通上孙汉晋墓［M］．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93． ［2］何克洲，张德荣． 青海民和县胡李家发现汉墓［J］． 考古，2004，( 3) ． ［3］［7］［8］［9］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青海平安县古 城 青 铜 时 代 和 汉 代 墓 葬［J］．考 古，2002，( 12) ． ［4］何光岳． 氐羌源流史［M］． 南昌: 江西教育出版社． 2002: 293． ［5］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 云南昆明羊甫头墓地发掘简报［J］．文物，2001，( 4) ． ［6］李昆声． 考古材料所见生殖器崇拜考———以云南史前及青铜时代为例［J］． 云南民族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03，( 4) ． ［10］甘肃省博物馆． 武威磨嘴子三座汉墓发掘简报［J］．文物，1972，( 12) ． ［11］张玉忠． 近年新疆考古新收获［J］．西域研究，2001，( 3) ． ［12］洪石． 战国秦汉时期漆器的生产与管理［J］．考古学报，2005，( 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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